Idylle

I’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what a glorious feeling, I’m happy again…

為配合「牧歌」的美名，特此放上這張著名《田園合奏》，相傳是Titian或是Giorgione 所繪製的。雖然在法國香水的文章裡頭放威尼斯畫派的圖有點怪，不過，藝術上曾師法威尼斯的法國，在審美觀上應也有關聯性吧，印象派大師Manet也曾仿傚過這張圖畫了《草地上的午餐》。關於畫，我的淺見是：人體的形象確實是有Titian的影子，但是…精神是Giorgione的。不過，圖像的問題留在往後，本文說的是香水…而這張圖有著清新的雨露、田野的溼氣，以及官能的肉感，甚至能感覺到魯特琴與笛子的音樂聲，是我真的覺得色香俱佳的喔。

在打開瓶蓋之前，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著快樂、快樂、快樂…Idylle是款快樂的香水。濕潤的、柔軟的、甜美的…我每一次穿上Idylle都會有這樣的感覺。Guerlain出了許多經典名香，或許Idylle評價並不算最好，但是，她卻是Guerlain旗下眾佳麗當中與我搭配得最妥貼的一位，使用率僅次於Miracle與Diorissimo，已經是綠咪的「常備香」了呢。

Idylle的廣告照─抱歉，綠咪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存了這張圖了─女主角是一位叫作Nora Arnezeder的法國女演員，廣告主題曲「I’m Singing in the Rain」是她自己唱的。相關這首歌最著名的影像，應該是好萊塢歌舞片天王金凱利（Gene Kelly）在《萬花嬉春》裡拿著雨傘又唱又跳的一幕吧。金凱利的電影不少與法國相關，他另一部有名的《Gigi》故事背景就發生在巴黎。他在六零年代與凱薩琳丹妮芙姐妹合作過另一部法語歌舞片《柳媚花嬌》，我猜，法國人約莫很喜歡金凱利呢。

先別管中文品名的奇形怪狀…（「甜心情人」…怎麼有點「文不對題」的感覺？）法文原意是很詩情畫意的，叫作「田園牧歌」，顧名思義，應是散步在綠意盎然的田野間，微雨過後溼氣氤氳、花朵與草木吐露芬芳的時刻。電視廣告中甚至使用了「黃金雨」的意象（不過，既然叫了「田原牧歌」這樣的名字…有沒有引用什麼典故，比方說影射「宙斯的黃金雨」的意思呢？），拍得既夢幻又清純，還有點稚嫩的情調。Idylle矮矮的大肚瓶看起來頗為可愛，雖然官方說法是「金色的雨滴」，不過，我倒覺得Idylle的瓶身長相有點類似無花果─雖然香調表並沒有「Fig」這一味。她的香階很簡單：以荔枝和覆盆子為前導，帶出茉莉、牡丹與玫瑰，佐以小蒼蘭作為延伸，由廣藿香與白麝香負責收尾，和Dior的Midnight Poison、Chloé的Chloé相當類似，不過，Idylle並沒有Chloé的張揚，也無Midnight Poison暗鬱，她更加輕巧、細緻、溫柔，有股霧樣的微光，一如微濕的黎明或黃昏那天邊的一抹彩霞，綿長繚繞、舒適自在。

From 維基百科資源分享頁面的無花果，像不像Idylle的瓶子？

親愛的Idylle香氛的主幹是保加利亞玫瑰，而玫瑰花香，是我最為偏愛的一種香味。

十八世紀末的法國宮庭花卉畫家Pierre-Joseph Redouté所繪製的Cels玫瑰，據說有著濃郁的香氣，是大馬士革玫瑰中的極品。我對植物不在行，不過聽說過現在著名的「保加利亞玫瑰」其實就是大馬士革種的，翻譯中的「大馬士革玫瑰」、「埃及玫瑰」或「保加利亞玫瑰」都是同一種類的玫瑰。相傳是西元1100年前後，十字軍由大馬士革（也有從埃及的說法）將這個品種的玫瑰花引入歐洲，起初在普羅旺斯，爾後遍植於保加利亞的山谷間，因為該地產量最大，頗負盛名，因此常被稱作「保加利亞玫瑰」。這張圖片來自維基百科的資源共享頁面，有興趣的人可以自行上去看看，Redouté畫的美花繁多，看了會上癮的唷。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認為自己會有多麼喜歡玫瑰的味道，雖然我對玫瑰花確實有份特殊的感情：我畢業於天主教中學，整個高中生涯幾乎都在濃厚的天主教氣氛中度過。母校高中部大門口的聖母像下花圃中，種的就是玫瑰花─這也難怪，畢竟玫瑰代表了聖母─聖誕節前後，是玫瑰盛放得最美麗的時節，往後，只要一提到玫瑰，我就會想起那段美好的青春歲月。不過，對我來說，玫瑰就是玫瑰，那不過就是一種花朵的香氣，而我愛的是花的形象，並非氣味。直到家中收藏的香水量愈來愈多，某一天我意外發現，櫃裡的玫瑰調香水幾乎佔了我收藏的三分之二：Stella Mcartney同名香水的主調是玫瑰、Lancôme最經典的Trésor和最受矚目的Magnifique主幹也是玫瑰、YSL的Paris與Parisienne、上頭提到的Midnight Poison和Chloé、Salvatore Ferragamo的F by Ferragamo、Jean-Paul Gaultier最有代表性的Classique、Givenchy的Very Irresistible、Dior近年來受到廣大歡迎的Forever and Ever、Jean Patou的歷史名香Joy…似乎都不約而同地拿玫瑰來當主角，而市面上推陳出新的玫瑰香調香水更是多不勝數，令人目不暇給，讓我甚至興沖沖地計畫著要為櫃子裡的玫瑰大軍再添購哪些新夥伴…驀然回首，竟發覺自己像古羅馬人一樣狂嗜玫瑰的香氣，雖然並沒有書本裡講得那麼誇張，但我確實情願讓自己沐浴在玫瑰的光環之下，一整天也無妨。玫瑰的香氣千變萬化，有著從黑夜到正午的多變亮度，一如她絢麗多彩的花色。純潔的白、清新的黃、甜蜜的橙、柔嫩的粉、華貴的紅、魔幻的紫，近年來甚至出見了藍玫瑰…幾乎羅列了彩虹光譜上所有的顏色，氣味也是，柔和的、剛強的、清淡的、濃烈的、甜膩的、辛辣的、濡溼的、乾澀的…世界上還有哪一種花朵的氣味可以擁有那麼多種面貌，卻又能個性獨特得令人印象深刻？除了玫瑰，無疑還是玫瑰，讓人淹沒在花香之海中而樂此不疲。

上野公園的冬牡丹。我對於花型碩大的重瓣花毫無招架之力，就像牡丹、芍藥、茶花、玫瑰，水生的荷花大概也算在內吧。茶花雖然高雅，但氣質有些孤傲；玫瑰豔麗而多刺，予人難以親近之感；倒是牡丹，又大又美，熱熱鬧鬧的，沒有一絲陰鬱寂寥的氣氛，無怪古來有些愛花成癡的人寧願一人獨對滿園子的牡丹與芍藥，從冬到春看著這兩種花接力怒放，真是人生一大樂事。牡丹太嬌貴了，來不了台灣，但今年冬天來到時，或許可以購置幾些芍藥的切花在家中擺著─就這點說來，芍藥比牡丹強健多了，這讓我更欣賞呢。

玫瑰之外，Idylle還有牡丹。近年來出品的清新花香調香水裡面大量地使用了這種象徵了富貴、喜慶的花朵，從Elisabeth Arden的Pretty到Chloé，都不難見到牡丹的芳蹤，L’occitane甚至有品名被稱為「牡丹」的單一香調淡香水，雖然，我有點好奇，香水裡所謂的「牡丹」香味，其實應該是芍藥吧。我得老實的承認，其實我對牡丹不像對玫瑰那麼熟悉，畢竟潮濕炎熱的台灣不利於牡丹生長，不過，我仍有幸見過真正的牡丹與芍藥，今年二月，在東京上野公園，目睹了滿園子怒放的嬌顏。不過，當時就察覺，牡丹和茶花一樣，沒有什麼明顯的氣味─也有可能上野公園的牡丹是沒有香氣的品種─倒是芍藥，一朵盛開著幾乎像巴掌大的芍藥，有著極芬芳宜人、鮮嫩欲滴的花香。與牡丹極相似的芍藥確實以香氣著稱，花王與花相同為毛茛科植物，英文名稱也都是「Peony」，會不會是翻譯轉換的過程中張冠李戴了呢？尤其是歐美人士眼中，「牡丹」和「芍藥」並沒有差別，就像玫瑰、薔薇與月季的拉丁文都是Rosa一樣，而翻成「牡丹」比「芍藥」在字面上更搶眼又討喜得多（總不好翻成「毛茛」吧？）…當然，以上只是我的瞎想，還是把重點回到香水上吧。Idylle的玫瑰比牡丹醒目，通常我們會比較關注玫瑰，不過，牡丹香調確實給了香水更加清新淡雅的感受，不若一般的玫瑰調香氛那麼地濃膩。然而，單靠牡丹一味花香，難免使氣息過於青澀，不夠柔潤，因此，還必須有茉莉、鈴蘭、百合這些素雅明淨的白花來襯托，眾花香揉合在一起，形成了層次豐富繽紛的雨後花海。

有別於Guerlain傳統中甜濃馥郁的厚重脂粉香，Idylle算是輕量級的，有著清爽的甜味、帶點濡濕的氣息，應該算是「清新花香調」吧？不排除是化妝品公司的商業考量，畢竟要顧慮愛跟風的廣大東亞顧客群，香水本身必須得先適應東亞的潮濕氣候，香氣太濃烈的產品並不好賣，因此，連香水都要「去油脫脂」，才不會「黏巴達」得讓消費者望而卻步。比鳶尾花更加輕盈柔和的小蒼蘭在此處居功厥偉，讓整個香氛質地飽滿、靈活，卻又不至於肥腴黏膩。對我而言，Idylle的味道很舒服，輕柔、悠長，類似坊間琳瑯滿目的清新調香水的清爽純淨，卻仍保有傳統花香調香水餘韻轉折的情調，不至於單調乏味，除了炎熱的夏季，Idylle都算是能派上用場，白天晚上皆宜─當然，為了避免浪費，我還是強烈建議別在氣溫超過28°C時使用她，溼度太大時更是萬萬不宜，那只會讓人頭昏腦脹、覺得氣味黏膩可怕，白白糟蹋了她的好味道。我通常把她噴在鎖骨上，讓她慢慢由衣領裡溢出，繚繞至全身。Idylle滿乖巧，搭在我身上相當伏貼，不會有哪一個香調自作主張地「跳」出來，是很好用的香水。不賣弄、不突兀，甚至不會讓別人聞到我身上的氣味，除了我自己─而這就是我想要的。她是這麼地安靜自在，讓我想起魯特琴的撥絃聲，微妙、溫暖而無壓，Guerlain今年新出品的「小黑裙」，布爾喬亞味道有點重，給人精明俐落的感受，相較之下反而沒有這麼恬淡從容的氣質呢。

上圖由左至右分別是For Her、Midnight Poison、Chloé，是「號稱」與Idylle很相像的幾款。我要說：對我而言，她們都有各自的個性，適用於不同的場合、時間和氣氛。Chloé在我的同事之間享有美名，很被稱讚，大家都說好。For Her的味道雖然略為濃重，但是擦到身上反而會被我的身體「吸掉」，大概半小時後就連我自己都聞不太到了。最神奇的是Midnight Poison，我總是在睡前使用，通常到隔天早上就好像消散得差不多，不過，卻會在不經意的時刻突然竄出來，是款非常古靈精怪的香水。大人聞不太出我身上的Idylle，倒是小孩，曾經有小女生摟著我的脖子蹭來蹭去，對我撒嬌道「老師我最喜歡妳擦這種香水了」…嗯，嗅覺真奇妙。

Idylle剛面市的時候，曾遭批評她的氣味和Narciso Rodriguez的For Her相像…我個人倒是沒有這樣的感覺。大概是體質的關係，這兩款香水擦在我身上會演變成截然不同的兩種味道，差異之大，以至於讓我竟然嗅不出她們的雷同處究竟在哪裡。我自己也有一瓶For Her，經常是在隆冬時分使用，尤其在晚上，總能讓周圍氣氛變得較為親和。For Her是濃醇滑順的木質調，有點甜氣，稍微乾燥厚重，和Idylle雨漾嬌俏的氣質是兩樣風情，給烏鴉妹和恐龍弟聞過，他們也都說不像，烏鴉妹甚至說：「與其說是For Her，怎麼沒人說Idylle像Chloé或是Midnight Poison呢？」個人私以為Swarovski的Aura也有幾分相像，是因為都有荔枝、玫瑰和茉莉的關係嗎？還是吾家家族遺傳的嗅覺結構不太一樣呢？姑且不論雷同度為何，我倒是很喜歡這樣的組合，尤其各大廠家的玫瑰花香，無論配方再怎麼相像，都仍有微妙的差異，這種差異待抹到身上以後就更明顯了，於是，品味著不同的香氣來轉換心情─多麼好的敗家藉口啊。

最後還是來放張法國作品。這是法國洛可可大師Watteau的《舞蹈》，我很喜歡這張圖畫裡單純、無憂的氣氛。青翠的原野、遠處的教堂建築、灰藍多雲的天空、可愛的孩童，在一旁打盹的小花狗，還有籃子裡的玫瑰…好一幅悠然自得的景象。畫中的小女主角身穿美麗的英式絲裙，聽著身邊的伴奏正準備要翩然起舞，雖然不曉得她的小笛手吹奏的技術如何，不過，當下的氣氛是多麼快樂…Watteau的畫裡經常瀰漫著一種憂鬱、寂寥的情調，這張畫倒是難得的開朗…卻仍帶著一絲絲的疏離感，相較於Boucher的官能和Fragonard的喧鬧，這張作品讓我覺得和Idylle的個性有些相像呢。

於是，現在嗅聞著Idylle的香味，我忽然想起法國十八世紀的洛可可田園畫來。在一般評論裡，那並不是個頂有「深度」的畫派，現在人們講起「洛可可風格」總脫不了輕浮、情色和沉迷逸樂的觀點。不過，撇開法國大革命的僵化道德說法來看，洛可可藝術確實是纖細、甜美又討人喜愛的。我相信一般人會比較樂意在寢室裡頭擺張Boucher的《維納斯梳妝》，而非David的《荷拉斯三兄弟之誓》，一如走到哪都見得到Fragonard的《讀書少女》或是Rénoir的《彈琴少女》一般。（抱歉，Rénoir不算是洛可可派的，他的時代晚了一百多年。不過，Rénoir生前確實被人評論過，他用色輕盈、柔和又悅人的畫風是「印象派之中的洛可可」）

Idylle的確讓我有這樣的感受。她極為溫馴可人，幾乎讓人忘記她是有刺的─事實上，就算是有刺也傷不了人，因為她的刺非常柔軟─軟得讓人以為那只是花莖上的絨毛。而晶瑩剔透的露珠帶動她的香味，滴溜滴溜地沿著花瓣滾落了下來…於是，我品味著這樣的氣息，在其中自得其樂。

  

「Idylle」的香調如下：

前調：荔枝、覆盆子、玫瑰、小蒼蘭

中調：茉莉、鈴蘭、百合、牡丹、紫丁香

後調：廣藿香、白麝香

這是綠咪的Idylle，大約是在2010年週年慶時購於台北忠孝SOGO，對我來說，Idylle的價格實在非常「高貴」，所以得省著用、小心噴，並且謹慎地存放在適當的地方。雖是這樣說，從照片裡清楚可見香水的「高度」，意即從2010年11月底到現在，我也用了這麼多啦。為了拍照讓她曬到太陽，真捨不得…陽光可是香水的「大忌」，雖然，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的玻璃瓶真的很漂亮…

後記：

天氣冷、尤其是寒流來的時候，Idylle的噴頭前常會積著一層果凍狀、有點像凝膠一樣的東西，約莫是我壓下噴頭後滴出來積在那裡的吧，聞起來就是Idylle的高濃縮版，很香，我通常會把它再抹到手腕上，讓皮膚的溫度把它融化。一般說來，香水的噴頭旁邊常會有「餘香」堆積，不過，像Idylle這樣凝結成塊，在我的香水中確實少見，其他的香水會因為水分揮發而更加濃稠，我會稱那是「油脂狀」、「膏狀」，但不是「果凍狀」的。後來在書上讀到，高純度的玫瑰精油，在攝氏13度以下，會凝結成果凍狀…如果是這樣，那麼Idylle應該算是真材實料囉。我向來並不很相信香水公司的廣告詞，不過，看來Guerlain宣稱他們的香水採70％的高比例由天然植物萃取，應該不是唬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