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感

這回的研習規模很大，而且與實作相關，有的學校是行政人員、教師、學生與志工連袂出席的。

RENOIR Pierre-Auguste, Girl with Flowers, 1888, Oil on canvas, 65 × 54 cm, São Paulo Museum of Art. 因為文章裡提到女孩，所以這邊放上雷諾瓦畫的可愛小女生，雖然要談的事並不只有女孩子會碰到......圖片來源：維基百科圖片資源分享頁面

我一邊費力地製作自己的作品，一邊聽到隔壁桌的研習成員聊著天。那桌很熱鬧，校長帶著美術老師，和兩三個女孩子來參加研習，由學生談話的內容研判，應該是七年級升八年級的學生吧。氣氛很熱絡，笑聲不斷，女孩子們吱吱喳喳地聊著學校的八卦、喜歡的明星，還有男孩子們。突然有個女孩問道：「校長，為什麼大人都不喜歡我們談戀愛還是約會呢？」

校長很乾脆地回答道：「因為啊，本來可以考上武陵的孩子，一談戀愛就會掉到桃高去了，有得更慘，連桃高都搆不到呢。」

我有點錯愕，這種回答的方式怎麼如此古老 ── 印象裡，這是我唸國中那個年代，年紀比媽媽還要大的那輩師長們會說的答案 ── 那個校長，以校長這職位的年齡來說，應該還滿年輕，約莫是民國五十年次中段後出生的，怎麼還用「志願分級」的模式回答學生的問題呢。我自認為自己是個觀念算保守的人，但是，聽到這樣的回話內容，竟然感到不太自在。

以教育者的立場，我也並不贊同中學生談戀愛，因為風險太多了。但是，以生物本能論，青春期的人類，本來就會對異性好奇、對愛情產生嚮往，這應該是正常的現象，對於有受過國民教育的任何成年人來說，這應該是常識吧。荷爾蒙的威力強大，墜入愛河時茶不思、飯不想，無心正事的現象也不僅只於青少年，否則《長恨歌》裡怎麼會有「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這樣的形容出現？當渴望出現的時候，如何疏導？一味地禁絕有效嗎？又，我在意的是，「從武陵掉桃高」的說詞，好像給學生這樣的暗示：沒有考上第一志願的孩子，人生的價值就重重打了折扣。讓我當下覺得，這麼多年來，我們耗費在教改上的人力、物力和社會成本，簡直通通都被扔進陰溝裡去了。因材施教呢？適性發展呢？那麼多歷史與社會實例告訴我們智育不代表一切，身為教育從業人員有一定專業程度的代表者：校長，怎麼會用這個方式來告訴學生「中學不要談戀愛」？或者，成績掛帥才是真正的王道？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著，如果哪天遇到小朋友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會怎麼回答，我想，我大概會這麼說吧：「因為你們這個階段身心發展都還沒完全成熟，大人們會害怕你們受到傷害，有的時候傷害是無法彌補的，所以會表示反對。未來很長，你們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

看來我的回答也很八股，這應該是輔導手冊上都會提的吧。愛情這門大學問，還能用什麼方法解釋呢？愛情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有時發生在成人身上代價更加巨大，我還能如何解釋？一時間我也腸枯思竭了。但是，起碼我很明確地知道一件事：人生的成就，肯定不是成績與學校志願能夠全盤囊括的。

RENOIR Pierre-Auguste, Pink and Blue - The Cahen d'Anvers Girls,Oil on canvas, 119 × 74 cm, São Paulo Museum of Art. 雷諾瓦掌握女孩憨厚的神情實在很生動，所以這裡再放一張。雷諾瓦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沒有受過正規的學院訓練，沒有得過羅馬大獎，但是他的作品流傳到現在，比許多學院派畫家更廣為人知，這是為什麼？我想，這沒有標準答案，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諸多解釋，我相信他的藝術成就肯定不是成績堆砌出來的。願那幾個女孩能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明路，成就自己的人生，做個真正幸福的人。圖片來源：維基百科圖片資源分享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