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方才下班時，我遇到了我的小湯姆。

他獨自走在飄著濛濛細雨的路上，穿著藏青色的束口運動褲，和藏青色的連帽外套，背著個水藍色的大書包。我專注在我的摩托車上，沒注意到他，直到他出聲叫我。他仍是老樣子，開朗的表情，白裡透紅的、圓團團、胖嘟嘟的臉，除了身高似乎又往上竄了些。

小湯姆轉學離開已經2年了，他這麼熱情地叫我令我有些驚喜，當然，也很感動。很多孩子一但轉學離開，就似乎不再認識你了，叫他，也只是羞澀地低著頭，發出蚊子哼一樣的問候聲。不過小湯姆不是，他的聲音宏亮又大方，一如往常。我問他的近況如何，他靦腆地笑著回答我，寥寥數語，然後，我們揮手互道再見。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的視線模糊了起來。

小湯姆是個聰明調皮的小鬼，成績不錯，人緣也好，但是剛上小學的時候卻到處闖禍，讓當時身為他導師的我實在疲於奔命，有時真是氣起來破口大罵，少爺他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實在很令人挫敗，他身型健壯，講話又漫不經心，總是嘻嘻哈哈的，常惹怒其他同學，然後一幫男孩子便大打出手，我攔這個也不是、抱那個也不是，尤其他蠻力驚人，不慎被他的「流彈」掃到還真是滿痛的哩。不過，小湯姆畢竟是孩子，相處久了，慢慢發現其實他是個膽小卻愛逞強、怕痛又怕寂寞的小男生。

不再擔任他們的班級導師後的那個教師節，他偷偷地、委託同學送了一張自己做的、裁得歪七扭八的卡片給我，上面用鉛筆東倒西歪地寫著：「老師：祝妳教師節快樂，妳永遠的湯姆敬上。」他貌似大膽，不過真的要表達感情的時候意外地害羞，往後，他還不時送我些小東西，要不就是趁我不在時擱在我的桌子上、要不就是偷偷夾在我上課用的課本裡，某次我看到兩三個女孩架著他說：「吼唷！要送老師東西就當面送，你幹嘛這樣偷偷摸摸的嘛！」他臉紅脖子粗地大喊：「后！你們很煩耶！」一見到我走近，就迅速擺開捉著他的同學，一溜煙地跑走。真是的，這小鬼！實在令人又好氣又好笑啊！

時間過得真快。當時的小搗蛋，如今就要上國中了，雖然他看起來似乎沒有其他發育較快的孩子那副「大人樣」，不過倒也真的長大了不少。隔著細雨和霧氣遠去的他的背影，像隻藏青色的企鵝似的，好可愛。這麼久沒見面了，若非擔心嚇到他，其實，我是很想抱抱他的，就像從前那樣。

高爾培曾說，他不會畫天使，因為他沒真的見過。我卻要說，我今天真的遇見了胖胖的可愛小天使，就在我下班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