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2日 星期日

茶花

山茶相對本誰栽
細雨無人我獨來
說似與君君不見
爛紅如火雪中開
                    ────宋‧蘇軾《邵伯梵行寺山茶》


清純可、妖嬈可,穠麗也可,總之,我喜歡茶花。

木本重瓣花朵大抵上給人的印象總是較為華麗,像是玫瑰、牡丹,層層疊疊地一重捲過一重,但相較於上述二者的尊貴情調,無疑茶花是更沉靜的。黝暗濃綠的葉片,襯著珠圓玉潤的花朵,茶花的瓣與葉皆厚,自然,相較玫瑰於是少了些許俏麗與奔放,多出了婉約與溫柔。故我說,茶花是極為女性化的。


閃亮的不一定是金子,花也不一定都是香的,茶花並不以香氣著稱,往往為人扼腕,如同另一種芳名遠播的名卉西府海棠一般。會發出香味的山茶科植物叫做茶梅,據稱味道有點肖似梅花。而其他的茶花,並未因此受到冷落。再也沒有其他的花卉如同茶花一般,華麗又不庸俗,清新而不單調,嬌豔卻不輕浮,不若可憐的桃李與杏,被扣個「桃李迎人笑」、「紅杏出牆」等不端莊的大帽子,對美麗的花兒來說,真是情何以堪。因此,茶花不香,或許也是某種程度的公平吧。


小時候在北部唸小學,印象中茶花是種常見的校園植物。課本裡頭總是說「美麗的山茶花」如何又如何,我只覺得奇怪。學校栽種茶花常是桃紅色的,直徑大約5、6公分,不大,那時只覺得這種花很拙,要像玫瑰又不像玫瑰的,沒什麼欣賞的雅興。第一次看見令我驚豔的茶花是在高中一年級的溪頭,頂著晨露、透著霧氣,純白的、粉紅的、斑彩的,晶瑩嬌嫩,讓我在花前駐足良久,只可惜那年代沒有數位相機,家用的小傻瓜沒辦法近拍,無從留下影像,真可惜。後來在日本九州的福岡太宰府天滿宮附近看過另一美麗的斑彩品種,當時四周細雪簌簌下著,明明陽光普照,我卻凍得頭皮發麻,那茶花的花瓣與葉片上積了不少成塊的雪,有些甚至結凍了,想到霜雪對植物的侵害,令人不禁可憐起她來了,自那之後,我便對茶花那股傲然的姿采十分心折。


但是,在我出生的南台灣,基本上是不太利於茶花生長的,那日頭太燄,空氣太暖,嚴冬早春還尚可,三月過後茶花們各個委地不起,嗚呼哀哉。這種植物適合較冷涼的氣候,讓我實在有些無奈。不過,自從北上工作後,每年春天,都可以看見桃紅色的茶花開得滿山遍野。對啦,就是我小時候看到的那種「要像玫瑰又不像玫瑰」的笨拙版本,不過,小時候覺得笨拙得要命的山茶花,長大來看,居然漂亮極了。不同於其他嬌貴的品種,這種常見的桃紅色茶花竟有一絲冶豔的丰采。


這張曝光過度的相片是去年剛出過車禍後拍的,在南亞的工廠外頭。那天很晴朗,下午五點鐘陽光仍非常強烈,刺得我睜不開眼,勉強拿著相機對準最美的那朵,按下快門。光鮮柔潤的花朵,還帶著水光,想想當時拄著柺杖,活像老太婆一樣的我,著實忍俊不禁,工人一定也覺得這傢伙很奇怪吧?誰知在那令人沮喪的時候,觀花是種美好的安慰呢。


西方人也喜歡茶花,尤其是白山茶。諸如香奈兒、小仲馬,和拿破崙皇后約瑟芬。茶花女中的交際花女主角瑪格麗特,總喜歡將纖塵不染的雪白茶花佩戴在身上,到了故事最後,男主角阿芒也為瑪格麗特的墳前佈置了滿滿的白茶花,造就了她在戲劇中極為鮮明的形象。說起白色的茶花,總是會讓我想起美麗的葛麗泰‧嘉寶,誰叫她的電影「茶花女」這麼經典呢。有時我很好奇,香奈兒女士這麼酷好白山茶,莫非是受到茶花女的啟發?因為香奈兒年輕的時候,也是當交際花起家的啊。


最後,奉上林椿畫的山茶霽雪圖吧。我個人很愛這幅畫,截至目前,我還尚未看過像這幅畫裡頭這般酡紅鮮麗的山茶。當年老爸開業時,我曾經要用這個當作是名片上的插畫,家人也都很喜歡,直到阿爸看見葉子上的雪,竟說:「唉呀,葉子上結霜了,這不是擺明了我們家很『凍霜』(台語)嗎?」於是,只好棄下它了,又是另一樁可惜。看看這張畫,不就像蘇軾說的這般「說似與君君不見,爛紅如火雪中開」嗎?除了蘇軾,陸游也有多首詠山茶的詩作,他說:「雪裏開花到春晚,世間耐久孰如君,憑闌歎息無人會,三十年前宴海雲。」茶花真是好人緣,而這些文人,實在給足了她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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