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聽著，凡人，若妳一心求死，那我也會令永恆的星辰死去，然後，妳將會死在我懷裡。」
「那麼，你能帶走我的一切嗎？太陽、星辰......和我？」
Dionysos riding a leopard, 4th century BC mosaic from Pella
《圖片出處：維基百科英語版》
誕生於火焰和雷電之中的酒神，戴奧尼瑟斯，你到底是什麼呢？是希臘農民的庇祐之神，是藝術家歌頌崇拜的引路者，還是浪蕩子的用來推託的好對象？當他被惡劣的水手挾持脅迫時，他幽幽地說道：「送我回納索斯島，那裡是我的家鄉。」如果記載無誤的話，戴奧尼瑟斯在底比斯出生，底比斯才是他的故鄉吧？還是漢密斯是在納索斯島把他養大的呢？
尼采說，戴奧尼瑟斯是茫然的、非理性的、甚至是無人性的，與太陽神阿波羅相對。不過，在神話故事裡頭，酒神看起來比太陽神可愛多了，起碼他沒有因為情人外遇就一箭射死對方，也沒有做出活剝人皮這種可怕的勾當...好啦，他也是有做過可怕的事，讓女祭司發瘋殺死了親兒彭透斯...因為彭透斯輕視他...但我確實是比較喜歡酒神的，無論如何，他比阿波羅平易近人得多，相較之下，戴奧尼瑟斯反而是比較有人性的，尼采的定義從何衍生呢？真是費解。
DANNECKER, Heinrich, Ariadne on the Panther, 1812-1814
再來是她，神秘又奇特的阿麗雅德，米諾斯國王的女兒，克里特島的公主，她是隸屬於哪個文明的呢？從傳說看來，她的家族與牛似乎有不解之緣，歐羅巴─牛，歐羅巴之子米諾斯─牛頭人身怪，還是牛，克里特文明裡的跳牛祭典，依然是牛。不了解故事的因果之前，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個被愛沖昏頭的少女，知道了牛頭怪的來歷後，她的作為竟也不那麼可鄙了。憑著一捲線擊潰了米諾斯的迷宮，卻孤單地被愛人遺棄在愛琴海東方的納索斯島。真相為何無從知曉，大部分的傳說多是好色的特修斯厭倦了她，不過，也許特修斯是被酒神威逼的，無論如何，阿麗雅德和特修斯的緣分僅僅到了納索斯島就劃下句點。接下來，公主悲泣了，怨嘆著自己的命運，在理查‧史特勞斯的音樂裡浮沉，為了愛郎拋棄故鄉，竟換來如此不堪的處境，而此時，酒神出現了。
TIZIANO Vecellio, Bacchanal of the Andrians, C.1523-1524
RICCI, Sebastiano, The Meeting of Bacchus and Ariadne, C.1713
TURCHI, Alessandro, Bacchus and Ariadne, C.1630-1632
LE NAIN brothers, Bacchus and Ariadne, C.1635
酒神與阿麗雅德的相會向來是藝術家垂青的題材，孤獨悲傷的女子和另一位也許稱不上快樂的寂寞的男人，或許戴奧尼瑟斯身邊總是前呼後擁地圍繞著一群信徒與擁護者，但他在傳說的故事中，在圖像裡的模樣卻總有些沉鬱，有時甚至是生病的，就像阿麗雅德總是形單影隻落寞地遙望海面一般。一般說來，當戴奧尼瑟斯見到阿麗雅德時，必定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從暗影裡顯現，對著阿麗雅德輕聲細語地安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為她戴上戒指與皇冠，皇冠上有七顆閃亮的寶石，正是日後成為北冕座的星辰，於是，阿麗雅德成了戴奧尼瑟斯的妻子。
王子和公主就此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聽起來多麼美好，但我很好奇，看看上述的圖片，除了提香的那一張圖以外，每一幅的會面看起來都那麼地寧靜，那麼地柔情遣眷，好像是理所當然的纏綿悱惻，一下子墜入了甜蜜的兩人世界...那酒神祭典特有的喧囂與狂暴呢？熱烈的信徒呢？走火入魔的女祭司呢？在只理解劇情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會面的此刻，會像嘉年華會一般迷亂眩惑呀，還是，我根本就被「納索斯島的阿麗雅德」給誤導了呢，理查史特勞斯那華麗妖嬈的管絃，竄流的音律佐以溫熱的人聲，瞬間墜入愛河的狂喜、確實的擁抱，精巧的重唱，在沒看見畫面之前，我一直以為這一段是熱熱鬧鬧的。Gustav Schwab說，酒神與阿麗雅德的婚姻，是激情狂亂與冷靜智慧的結合，而特修斯的離去，意味著愛與智慧的力量，常常敵不過敬畏和恐懼。但現在，我耳裡聽著舒娃茲科夫扮演的阿麗雅德甜蜜的歌聲，歷代畫家所繪的酒神與阿麗雅德的影像在腦海裡飛速閃過，猛然想起，「Ariadne Auf Naxos」是二十世紀的歌劇哪，那是已經經歷了工業革命洗禮的年代，和文藝復興時代的大師身處的環境大大的不同啊。
MARKAT, Hans, Der Triumph der Ariadne, C.1873-1874
所以我找到了這一張，Hans Markat的阿麗雅德勝利遊行，是的，畫中的主角就是阿麗雅德，自得地站在戴奧尼瑟斯的戰車上，一如酒神手持的松果杖，她手裡也拿了一支，繽紛的畫面中光澤滿佈，熱烈歡快的慶典，眾家好友齊來慶賀，人魚、半人馬、牧神、大貓(為什麼不是豹？)、寧芙，和酒神的師父賽倫諾斯，阿麗雅德位在最高處，美麗的臉上陰霾盡掃，明豔照人，酒神立在她身側，眼中流露出仰慕之情，出神地望著她微笑，一如他在其他畫作的模樣──總是出神地陶醉著，彷彿讓我們也一起經歷了這段愛情故事的最高潮。
酒神，凡間的神祇，來自小亞細亞，傳說的痕跡圍繞著東地中海，居無定所的他，由來早得難以追溯，幾乎可以追到西元前2000年，儘管他最晚入主奧林帕斯山。而阿麗雅德，遠古的美麗公主，是出自邁諾安還是邁錫尼文明呢？神話故事的部份應是來自較晚近的邁錫尼，但是她背後相關「牛」的神秘傳說，卻是邁諾安文明中極為重要的一環，類似腓尼基的邁諾安據傳是母系社會，但米諾斯的傳聞似乎已「進階」至父系社會，亦即邁錫尼文明，然而，牛頭怪米諾陶呢？是歷史傳承之下模糊的記憶嗎？
Fresco from Knossos palace
《圖片出處：維基百科英語版》
哪，上圖是年代至少西元前1600年左右的克諾索斯宮的女子壁畫，畫中的女人很可能是皇后，阿麗雅德最原始的面貌應該和這差不多吧？
Kylix (6th century BC)
《圖片出處：維基百科英語版》
再來是酒神，在無人的船上悠然航行，被變成海豚的不幸水手漂浮在紅陶盤的海域，過不久，底比斯的彭透斯也會遭殃，此時是西元前六世紀。酒神的神話那時已經到了希臘，對，就是彭透斯遭他設計的那一回，那麼，是先有納索斯島的阿麗雅德，還是先有水手挾持酒神的事件呢？尤其是那句「送我回納索斯島，那裡是我的家鄉，你們回受到歡迎的。」莫非阿麗雅德會在那兒大擺筵席，歡迎夫君回家？
最後，來放上真正屬於那個時代的戴奧尼瑟斯和阿麗雅德吧。
Dionysos findet Ariadne am Strand von Naxos; Mosaik, heute im archäologischen Museum von Thessaloniki
《圖片出處：維基百科德語版》
這是什麼奇特的緣分呢？恐怕是在久遠以前，便相約在納索斯島見面吧？依附著蜿蜒的葡萄藤，跟隨著拍打岸邊的波濤，在這座美麗的島嶼相逢......
1 則留言:
（可ㄜˋ，你的網誌又吃了我的文！爛電腦！）
哦～好難得你發這種甜滋滋的文章。
開頭那一句還真有馬來貘的味道啊！好個「妳將會死在我懷裡。」齁齁齁～什麼話嘛，說穿了就是要人家讓你愛的意思，講得大言不慚，攏嘸歹勢咧～感覺上戴奧尼瑟斯與阿麗雅德這種浪漫得冒泡兼結尾小感傷的情節還滿像那隻大老板和白白小姐的情調呢（黑黑方方壯壯＋白白金金圓圓），雖然那隻toujours laid實在阿沙不魯得稱不上特修斯。
說到尼采在《悲劇的誕生》裡面的戴奧尼瑟斯與阿波羅，其實你不用太在意，因為那應該只是他藉之替代「理念」、「知覺」等等在過去被用爛的詞彙，況且，根據他的論點，他把伊比鳩魯學派中的戴奧尼瑟斯的喜樂拿來當做相對基督教構成之道德觀的代表─自然這是在那年代累積而來的西方文化思想之下所提出的觀點。粗略來說，若阿波羅是秩序，那戴奧尼瑟斯就是自由了─當然這樣說也太過浮泛─，兩者是相互辯證的關係。尼采自己都說「這兩個形容詞是從古代希臘人那裡借來的」，可見他們在行文中並無人格，而僅是意符而已。
那5張架上畫作品中我還是最喜歡Makart的〈阿麗雅德的勝利〉（唉～昨天就講過了），怎麼說呢，他結合了洛可可式的愜意風情、巴洛克式的濃重用色，與提香的〈巴卡斯與阿麗亞德〉一般的明亮調子。而且整個看起來自然許多，原因...我想就不用再贅述了。
話說回來，那些古早的馬賽克壁畫也很棒呢！只是，為什麼戴奧尼瑟斯那麼老呢？唉唉唉～是覺得那樣比較有南倫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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