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 It Go

《冰雪奇緣》在今年度是非常夯的卡通影片，至少在兒童們之間的確是的，尤其是主題曲〈Let It Go〉，因為被翻譯成眾多語言，各大相關課程少不了「跟風」一下（英語、台語、音樂、美勞），又加一個奧斯卡金像獎加持，於是在本公司小股東之間颳起一股熱烈的風潮，三、四月份還在為樂隊演奏曲目奮戰時，我萬萬沒想到這首曲子與我有這麼深的「緣份」。

大家對這部電影應該都不陌生，我就不多介紹囉。圖片是從這裡來的。

一切是從直笛隊的小朋友一句不經意的話開始的：「老師，我們這個學期來吹〈Let It Go〉好不好？」

我那時候正在為他們始終不起勁的態度傷透腦筋，雖然我也知道，很多小孩子來參加樂隊就是來玩的，直笛社團算是很靜態、有點無趣的的社團，願意來報名就表示他們應該是有興趣......可是總是這樣意興闌珊，好像是在混時間的氣氛讓我有點無力。每次在發放新樂譜的時候，總是會費盡心思地要把樂譜印得漂亮些，附上可愛的插圖和「吹奏指南」，希望他們多少能再提高興致。為了讓小鬼們學得開心，我也儘量找有趣、又不要太艱深的樂譜。直笛社的小鬼大半沒學過鋼琴，就算音樂課上過，識譜也有困難，不像學校裡高貴的弦樂隊，那可是父母親花了重資在栽培的。每次發放樂譜之前，我都會在五線譜豆芽菜底下標上注音，讓他們讀譜的時候容易些。當時那個學生問我的時候，我無奈地隨口回了一句：「可是，〈Let It Go〉很長，樂譜又很難，而且直笛的音域沒辦法吹，低的音太低，高的音太高......」

「這樣喔，好吧......」她看起來似乎很失望，其他的小孩也是。

如果要輕鬆一點、苟且一點，我就不應該再想起這首曲子。可是，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滿腦子「Let it go, let it go, can't hold it back anymore...」 盤旋不去，我想起了小孩們唱歌的聲音，他們這麼喜歡這首歌，音樂一響就會情不自禁跟著一起唱，英語的、國語的、臺語的...流傳得這麼廣，這部動畫又這麼新......

原曲是降A大調，國小學生的直笛程度恐怕應付不來，不過，轉調並非難事，音域的問題可以用中音笛補強，把這首曲子分成兩個部分就好，只要稍微調整一下......我上網下載了鋼琴譜，想用鋼琴譜來翻成可供直笛吹奏的曲子。可惜那份鋼琴譜應該是供鋼琴演奏用的，主旋律線條被切割得很零碎，我盯著樂譜奮戰了老半天，約莫只改出了前6小節，改得幾乎要失去耐性。去他的，又不是非吹這首不可，我的課那麼多，除了直笛社之外還有節奏樂隊和弦樂社要操心，還有零碎繁瑣的美勞課，就算已經教了幾年書，備課還是件很花時間的事.......可是，每次有要放棄的念頭時，學生期待的眼神又會在心中的某個角落裡冒出來。這首曲子不好吹，如果要趕得及六月初發表，那麼練習就要趁早......我捨棄了那份幫助不大的鋼琴譜，改成用聽的，只要把〈Let It Go〉聽個10次、20次，我就不信我改不出來！但緊接著，新的問題又來了，把曲子從降A大調移成C大調並不難，難的是它的節奏，我自己的音樂程度大概還停留在傳唱樂手的時代，可以憑著印象移動曲調，強記樂曲來演奏，但是要寫在樂譜上卻有困難，〈Let It Go〉的節奏相當複雜，曲子裡頭多如繁星的切分音、歌手演唱時的「彈性速度」簡直快把我給搞瘋了，偏偏已經預告小朋友「我們就要吹這首」，眼見她們為了新曲high到不行，路經音樂教室聽到我在彈，就會溜進來跟著鋼琴大唱，順便再問一下：「老師，這個禮拜會發樂譜嗎？」

期末發表的時間又愈來愈迫近，無論如何他們都一定要開始練習了，真是騎虎難下......與節奏纏鬥不出結果的我決定豁出去，管它什麼五線譜！看我用土法──反正大半的學生讀譜有困難──於是我用注音，沒錯，就是注音，歪七扭八地手寫了兩份樂譜，低音域給中音笛、高音域給高音笛，其中一方演奏主旋律時，另一方就負責合聲......就這樣印一印發給學生，我想，從前傳統音樂所使用的工尺譜，與這大概也相去不遠了吧。

小孩們很可愛，就算拿到醜醜的注音譜也並未嫌棄，歡天喜地的開始練了起來，還「呷好逗相報」，引得一群不是直笛社的學生也跑來向我討樂譜，班級上課的時候，也會有小鬼們跟我說：「老師，我們來瘋狂一下好不好...」

〈Let It Go〉是一首外放、不再壓抑情感的曲子，對小孩子來說是奔放得有點瘋狂的，比起溫吞古板的韋瓦第〈夏〉和乖巧的宮崎駿卡通歌，〈Let It Go〉可能讓他們更能抒發情緒，不多時，就可以聽到學生在走廊間吹奏練習的聲音。可是，仍有件事讓我感到困擾，那就是這首曲子中後段（卡通裡Elsa在蓋冰宮那邊）的轉調，我憑著音聽始終沒辦法摸出正確的調子，總覺得不對，升降記號不該那麼多，學生吹得很吃力，我在鋼琴上轉調也覺得旋律不太「正常」，伴奏的旋律線卡卡的（基本上伴奏是自編，有點不專業...不過，那時顧不了那麼多了），再加上樂譜是用注音寫的，遇到需要節奏精準的二部合聲時，總會有拍子對不上的感覺......好吧，我投降，或許不應該計較價錢，有一本正式的樂譜是必要的，我需要一本不但有鋼琴伴奏、還要有明確歌唱旋律的樂譜，因為直笛吹的部分就是歌唱的部分。同時，學校的弦樂團也開始在練習《冰雪奇緣》的組曲，聽弦樂團指揮的老師說，這個樂譜超搶手，他好不容易才拿到，對於優秀的弦樂團的學生而言，這首曲子的節奏也有相當的難度，一開始時拍子很難對上......直笛社裡頭有個小女生同時也是弦樂隊的成員，當我聽到她自豪地對弦樂社的其他學生說：「我們直笛社吹〈Let It Go〉是吹一整首的喔！」我心中真是無比地感動、歡喜，又愧疚......看在她的份上，我一定要生出正式的分部五線譜給他們......我負責「監堂」的是小提琴第二部，不是主旋律，而且〈Let It Go〉只占組曲的一部分，我需要的「轉調」那一段，根本沒編列進去，當時，時間已經很緊迫了，我沒辦法等待博客來寄送的時間，那本似乎無庫存得調貨，於是，我上網尋找還有哪間書店有進口，終於，在誠品書局的官網上找到了，只是.......這本樂譜這麼搶手嗎？連誠品書局也無網路庫存，上頭說請洽各分店，我在敦南店的資訊上看到，他們似乎還有貨，於是，我打電話去洽詢，幸好...果真還有，而且是最後一本！好心的客服小姐小姐跟我說：「我們為您保留兩天，請您留下姓名和電話號碼......」

我哪等得到兩天！隔日因為有公務得到中壢，我在辦完事後，從中壢搭火車到台北，心想這真是段超級旅程，我從林口到中壢、再從中壢到台北......無論如何，我得到那本樂譜了，是有鋼琴、歌曲和吉他伴奏，相當完整的樂譜，憑藉著那份樂譜，我很快地抓到自己當初「聽寫」的差錯出在哪裡了，原來我把電影裡面歌唱的原調原封不動地搬到注音譜裡頭去，因此多了好幾個難纏的升降記號，忘記我的注音譜是轉過調的......這個盲點看似簡單，但是要突破真是花了好大的心力啊！

練習的時間非常有限，學生和我的耐力和體力也很有限，一方面希望他們熟練，另一方面，更希望他們能保有熱情，因為同一首曲子練久了，總會有彈性疲乏的問題，就這樣，終於到了發表會當天。我幫學生準備了亮晶晶的行頭，為了配合〈Let It Go〉的情境，我找了附別針的銀色亮片蝴蝶結，試裝的時候，小朋友非常興奮，好像就要去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了。我提早一個半小時到學校（回家梳妝打扮花了不少時間），趁著學生還沒到，自己先坐到鋼琴前摸一摸，讓腳適應穿著高跟鞋踩踏板的感覺，當我在彈伴奏時，學生也逐一來到音樂教室，一個個陸續把直笛拿了出來，跟著吹奏......音樂教室裡還有其他社團的學生，甚至還有湊熱鬧晃進來的，紛紛跟著旋律唱：「Let it go, let it go, and I'll rise like the break of dawn...」氣氛相當熱烈，登時，雖然表演還沒開始，我卻當真有「苦盡甘來」的感覺......

本來我很希望在發表會上，在場的同學可以跟著一起唱、一起喧鬧，甚至一起拍手，不過，奇怪的是，我們在演奏的時候，台下觀眾格外安靜，堪稱是極「有水準」，就像古典音樂會那樣，出乎我的意料，也讓我心裡小小的失落。不過，社團的學生並沒有我那麼介意，他們高高興興、順順利利地完成了表演，也沒有出什麼大差錯，對我來說，這樣就很足夠了......

發表會結束後，有個小女生似乎愛上了表演時發的亮晶晶蝴蝶結，把它做成了髮夾，夾著它來上學。當我看到她腦後那個閃閃發光的蝴蝶結，心中就會湧現起當天美好的情景，就像一個醒目的記號，標誌著我們共同的回憶。在這段期間，烏鴉妹曾問我：「大姊，妳很喜歡這首歌齁？」

我說：「一開始沒那麼喜歡的，只覺得這就是一首作得不錯的熱門卡通歌，但是這一陣子來天天練、天天唱，唱到連夢中的襯底音樂都是這首曲子，就像我生活的一部份，少了它，我會覺得有點失落的......」說真的，雖然好像是我在教學，但是，被教導的又豈止是學生？連我自己都在這個過程中面對並且慢慢克服自己的弱處，扎扎實實為自己上了一課。

最後，也請大家來聽一聽好聽的〈Let It Go〉吧。

按照官方設定，女主角應該是安娜公主，不過，艾莎女王的人氣很旺，非常受小朋友歡迎，我很意外，連小男生都很喜歡她呢。